当年游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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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陈平原【完结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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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以随笔形式，引领读者回到历史现场。分别缕述去百余年间活跃于思想、文化与学术领域的21位名家与师特立独行的神、气质、趣味及格魅。最个“王者师”当年游侠很想找个理由，说明写作的缘起。诞生百四十周年?太早了；逝世七十周年?也太早了。戊戌法乃康有为（1858—1927）生事业的峰，是作文章的好时机，可惜百年祭能提。公车书倒是发生在1895年，此乃康氏正式登政治舞台的象征。
《当年游侠》第部分工诗未必非僧（1）
——关于寄禅
工诗未必非僧当年游侠近代湘僧敬安（1851—1912），字寄禅，俗姓黄，自称山谷。因在佛燃二指供养，故号“八指头陀”；说话吃，书信中亦自称“吃衲”。十八岁投湘法华寺家，历主湖南五寺和宁波天童寺，1912年筹组中华佛总会，被公推为会，同年圆于北京法源寺。寄禅生，诗名、僧名均天，唯有友叶德辉以为然，谓其诗自而僧则未必，理由是:“工诗必非僧。古名僧，自寒山、拾得以，若唐之皎然、齐己、贯休，宋之九僧、参寥、石门，诗皆工；而师独工，其为僧果于唐宋诸否耶?”（参见钱基博《现代中国文学史》编“中晚唐诗”节）
“工诗必非僧”；反,“僧必工诗”。这是个很有趣的命题，可惜叶氏的论证够严密。“僧”与“名僧”是回事，慧皎作《僧传》，即有于之传“名僧”而传“僧”:“若实行潜光，则而名；寡德适时，则名而。”（《〈僧传〉序》）何况，着眼于宗史的贡献，寄禅可能于寒山、拾得；谈论文学史的功绩，寄禅也未必比寒山、拾得。管如此，叶氏的命题依然基本成立，确实中国历史的僧绝部分写诗或写好诗，而历代著名的诗僧又都是真正意义的僧。如此，兼有诗名与僧名的寄禅就值得认真探究了。
管宋严羽以禅喻诗名扬天，世文也多有承袭其“抵禅惟在妙悟，诗亦在妙悟”（《沧诗话·诗辨》）之说者，可实际诗、禅仍然无法。最主的点是，诗除了“悟”外，还强调“”，而释家则以“无”为立说的基。佛学可测，各家解说千差万别，可在通论证诸行无常和诸法无显示涅槃静的理想这点，却是同小异。这种涅槃静的理想境界，可以成为学的诗和学诗的僧永恒的歌咏对象，可这很难成为诗歌的“主流”——诗毕竟更多执著于尘万丈的世俗生。还有点，这种的境界，经千百年无数诗的咀嚼，说实在已很难再有多少新意了。“泥肥紫芋，石瘦青山。流落去，夕阳飞还”（《山中漫》）;“松翠近可掬，泉声咽更闻。清鱼嚼月，山静眠云”（《访育王心老作》）——这些诗能说致，也确实颇禅味，只是待寄禅咏，中晚唐诗集中乏此类佳句。
僧诗新意，必须拓展表现领域，能像宋代九诗僧那样只在山风云、竹石草中打（见欧阳修《六诗话》）。可这很难，好触犯戒律。寄禅说得对,“学佛者非真无也”（《〈寄范清笙舍、杨云门明经首〉序》）。问题是如何把学佛者之“真”转化为心的“诗”。乡、师、友，固然是寄禅的主唱对象，山在诗集中也占有重地位，且更多佳作。学之，山只是娱悦观赏的对象，简直是可或缺的“友”:“平生好山，遇胜辄流连”（《九月初六由沩山越茶洞
》）;“休笑枯禅太枯，无亦相”（《天童坐雨呈鞠友司马》）。这就难怪其笔的山别有番趣，少佳句为时所传诵。如“天痕青作笠，云气为”（《太湖舟中遣》）;“意中微有雪，外无”（《梅痴子乞陈师曾为梅写影，属赞三首》）等。
可倘若寄禅只是咏山，在近代诗坛中可能占席地位；其关于家国之亡之的咏叹，无疑更耐寻味。“虽学佛未忘世”（《余别吴雁舟太守十三年矣》），此乃近代僧的个突点，乌目山僧、曼殊、弘法师，无如此。概战或换代之际，僧生、亡的慨，更容易与俗家国之相通。在俗是多点“忧生之”，在僧则是多点“忧世之”。寄禅早期诗篇颇有屑关心世俗生，味修学禅之意，直到1896年仍有“蜗争蛮触任纷纷，时事于今渐懒闻”（《吾生》）这样的诗句。甲午中战争之，其诗中渐多间烟味,“亦哀时客，诗成有哭声”（《怀》），以“事”为题的诗篇也明显增多。而且诗中再表:“愿成佛，亦乐生天”；而唯的希望是能够“普雨粟与棉”并“澄清浊源”（《古诗八首》）。自然，这只能是种良好的愿望，世界并因僧发愿心而有所改，于是只有“自怜忧国泪，洒襟”（《重阳三登扫叶楼有》）；或者如诗绝笔诗所表达的:“苦无济困资，徒有泪纵横。”（《壬子九月二十七，客京都法源寺，晨起闻鸦有》）即如此，诗忧国忧民之心还是相当。1910年，寄禅于天童寺青龙冈为己营造冷塔，本已“息虽存，万缘已”，可忽阅邸报，惊悉俄协约、韩并,“忧法衰，外伤国弱，天泣，百中”（《〈事二十截句附题冷塔〉序》），作二十首七绝。录二首以见斑：
修罗障昼重昏，谁补河山破痕?
独楼回首，忍将泪眼看中原!
茫茫沧海正横流，衔石难填卫愁。
谁谓孤云意无着?国仇未报老僧!
作为代僧，此等诗句自可见其慈悲心，也难想象其传诵时。可由此而颂扬为“国主义”、“同革命”，则又未免离题太远。安徽巡恩铭被徐锡麟杀，寄禅赋:“皖江夕中峰摧”（《金陵闻安徽恩中丞被赋》）；慈禧太病，寄禅志哀:“北望河山涕自横”（《戊申十月二十四》）；至于革命武昌举义，寄禅也发慨:“可怜黄鹤楼望，化羊劫灰”（《遥闻四首》）。其实，作为僧，没必其介入直接的政治斗争。说忠于清室对，说同革命也对，只是有国弱法衰。作为佛子，法之盛衰当然是第位的，而法运、国运又往往联系在起，故由忧法而忧国，这才谈得“忧法衰，外伤国弱”。寄禅之所以哀悼慈禧太，诗有注:“戊戌法有请毁寺汰僧者，圣慈许，其议始寝。”而寄禅之所以对革命开始没有好，乃是惧怕“只缘充学费，遂议割僧田”（《事》）。实际辛亥革命各地确有毁寺办学之举，寄禅之赴南京谒见临时总统孙中山，以及到北京会见务部礼俗司，都是希望政府能止侵夺寺产。此等护法事，在僧看自然是远远于朝代的更，因此，与其从政治斗争如从宗角度理解寄禅的学佛而未忘世。
《当年游侠》第部分工诗未必非僧（2）
值此风雨飘摇之际，僧忧生忧世的与俗相通，故其诗。即如此，僧作诗仍有很限制，比如说，无法歌咏类最崇最圣洁的——，这几乎是僧诗无法弥补的缺陷。历史有写诗词的和尚，如宋代的惠洪和近代的曼殊，可那是特例，非僧诗正格。寄禅作为代僧，自然会涉此险地自坠罗网。可偏偏有故意难题，以诗见赠并索和，寄禅于是回敬:“名士美幽怨意，云何却遣老僧知?”（《夏彝恂观察以赠沈桂芬诗索和》）寄禅自恃，偶尔也故临险境，比如作《弃》、《征怨》之类，此类诗寄禅无论如何也作好，只因心存训诫，老怕招笑话，免因见。如《题苏小小坟二首》:“风流回首余青冢，始信从是”;“美毕竟成黄土，莫向湖边泣暮云”。话是没说错，可实在杀风景，全无诗美。只有次“置之地而生”，寄禅居然于此中翻新意。事经是这样：寄禅作诗误用叶题诗典故，被抓住把柄，于是只好着头辩解：
禅心碍题叶，古镜何妨照翠娥。
险行方入妙，寄声岩老头陀。
确实是“险行”，难为如此妙解禅心，无怪时称为“题佳话又翻新”。寄禅本也颇为得意，作绝奉答：
十年匿迹住山，只有孤云伴闲。
剩得风余习在，题佳话落间。
话是这么说，可相信寄禅当年“险行”时是吓了冷。此事可可再，寄禅应有自知之明，特别是晚年名，更敢再冒此风险。而舍弃了男女之，僧诗说淡然无味，毕竟有所欠缺，其是当自觉法之时。寄禅于此颇有受:“华发秋觉渐增，近年诗思冷如冰”（《次韵吴柳溪居士》）。
二
